周群文章《叶公好龙》
叶生是位小有名气的论坛论者。
以前刚出道的时分,叶生也曾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不能被旁人所接受。因为他的看问题不够全面与文笔的拙劣,以及突发了经不起推敲的“奇思妙想”或者瞅见了一二个好语句就会匆匆忙忙拿来再拼拼凑凑写上一篇文章的特点,当时,总令他忿忿不平于别人眼光“莫明其妙”有问题,居然有眼不识他这个“少有”的宝货,而且,让他更受不了也更想不通的是,这一切竟还都发生于他拚命把自己的文章顶于论坛首页的情况下。
俗话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关键仅在于时机的出现。”其时,正值一些人在沸沸扬扬“研究、辩论”一个知名人士是否可被称为“新鲁迅”的时节。叶生起初还对之嗤之以鼻根本未去加以睬心,直到有次他吃饱了感到有些撑而恰巧又正闲得发慌随手再打开了“论文”闲看时,突然之间,他眼前猛地一亮:对啊!现在大家都在想方设法出风头,那么,自己就为何不可以借着鲁迅的名头也来骗骗那些傻瓜笨蛋呢?!
于是那天起,从来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叶生,懂了“佛是金妆,人是衣妆。”之后,开始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有方向有目标的作为。他使尽了吃奶般的力气一边东抄西摘拼凑着赞颂鲁迅的文章,一边摇身一变开始以新版鲁迅的崭新面目自居了,并再邀上了几个恐怕连鲁迅是男是女、是国人还是洋人、是人名抑或地名都尚未搞明白之人,来为自己呐喊助阵了。而也更为了能让人彻底认同自己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新版鲁迅,叶生与那些靠着“研究”鲁迅来出名或是赖之混口饭吃的“论者”一样,凭自己的以意逆志胡乱揣度了:一直听说鲁迅的脾气不太好,见什么都会开骂,由此可见,鲁迅只怕也仅是个只会一味抹黑社会的论者高手吧?故此,叶生从那一刻起也就开始干起了时不时的会郑重其事给社会去抹上几把无由黑的勾当。而事态的发展也果真一如他的预料:因为“研究”鲁迅的“论者”大都是一个腔调,所以人们被轻易欺骗了,开始渐渐相信起了他这个其实连鲁迅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没搞清楚之人,且信服的程度也堪可与那些“研究”鲁迅的“论者”一比了。
不过,在叶生的成名过程中,也曾出现过几个因为崇拜他这个新版鲁迅而讨教起了鲁迅精神的傻瓜,致使叶生也很为此而感受到了点难堪。在一番勉强支吾其词东拉西扯的敷衍之后,叶生才总算好不容易摆脱了这种恼人的尴尬境地,而悟性实在不错的叶生,也因此而终于恍然大悟了何至于时下的一些名人总是一脸严肃相搭足了名人大架子之原因了:原来,他们之所以要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实质就在于,他们也是与自己一样的假誉驰声,由于虚有其表根本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所以就心虚于自己的可能被拆穿西洋景而不得已才搭足了那么一副老大的架子,以使人们因无法靠近而再也没法摸清自己的真实底细!
从此,深谙了名人之道的叶生,诚然已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名人了。可是,有一天已经很有点“世人皆芸芸、唯我才独尊”的叶生,在论坛上飘飘然巡视时却发现了一篇陌生作者的文章,当他按惯例顺手点开了那个链接,使文章展开在了自己面前之后,原本他的那双看别人文章时一贯非蔑视得半眯着瞧不可的眼睛,竟然随着对那文章的看下去却越睁越大了,到了结尾居然让他的眼珠子差点儿暴了出来:世上竟有这么精彩的文章?!他抑制不住兴奋、激动的心情再认真仔细地读了一遍。而这遍的复读,令他想起了日前不知哪儿瞧见的一段赞美文章的形容词:结构紧凑逻辑严密,条理清晰脉络分明,珠玑隐约文采斐然。
当晚,躺在床上,叶生再次不想而想到了那篇文章时,文章中的众多精妙语句竟然清晰地飘浮在了他的眼前。咦?过去老师叫我背书,自己可总是读了几十遍也记不住的啊,怎么现在看了两遍就已经记下了那么多好句子呢?
然而当他第二天情不自禁找着了那个作者的其他文章看时,却发现了有点儿不对劲:那文章竟似乎是在指鸡骂狗盯着自己开骂。再看第三、第四篇时他又没了这感觉,但第五篇看了后却这个感觉越发地更加强烈了起来。怎么?见我叶生名气大,就特意写文章来转弯抹角骂我?!
不过,那仅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因为,别人或许会不大清楚,但叶生自己的心里却是明明白白的:自己的这个新版鲁迅也仅不过是个名不符实的自誉罢了。因此,随即他也自知之明意识到了:自己的这点能耐,可能也尚不至于会引动了这么好的一支笔来格外关注的吧?鲁迅?……莫非是正宗的新版鲁迅来了?叶生于左猜右疑间猛然惊醒了过来:听说鲁迅除了特擅长于针砭时弊外,更善于挖掘并针砭人性中的丑恶,因此那时代的人读着鲁迅的文章就会心跳汗出,觉得好像正有支无影的钢针在无情地刺戳着深藏于自己心灵深处的晦暗点。这岂不就正是自己的刻下感受?!
突然间已明白了意味着什么之后,又惊又怕的叶生开始用现代人的唯利是图标准思量起了自己的该如何面对这个意外的局面了:既然不知从哪儿跑出了这样的一个人,那么,自己这个老牌的新版鲁迅又该怎么处呢?……任他猖狂?肯定不行!这是承认甘败下风!以后自己的脸面将何存?在别人面前岂还挂得住脸?……去跟他做朋友,齐心协力一同打开局面?那就更别去谈了,这是甘居人后的行为!但是,……这样的高手自己似乎又没那个本事压过他啊?假如,假如……我背后放冷枪呢?想到这儿,叶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而且还是那种嘴里同时发出“嘿嘿”声的笑容:你好像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似的,还真以为自己是鲁迅再世呢,嘿,嘿,殊不知搬弄是非、数黑论黄让多少历史上的英雄好汉都糊里糊涂地栽了不明不白的跟头呢。嘿,嘿!
叶生因为原先并没有自己的立场、观点,因而实际上与那人也并不存在任何观念上的冲突,但现在却由此而就有了自己的立场、观点——始终随着那人的立场、观点而与之完全相反的立场、观点。因此,叶生一改向来不仔细研究别人文章的习惯,认真分析研究起了那写手的文章。虽然叶生也知道那文章深谋远虑无懈可击,但叶生避开其锋芒与主题采取刁妇造谣诽谤的骂街手法,似是而非又若有所指地写些阴阳怪气的句子或文章,力图让人在相信那写手之余心底还会留下一个抹不去的阴影和疙瘩。而也就在这时,叶生更发现了一个对自己围剿那写手有利的情况:媒体与自己的心态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叶生本来以为媒体见了这么好的文章一定会像求贤若渴般欣然接受——那是媒体的性质所致,但没想到,向来赞扬鲁迅的媒体这次竟也会装疯卖傻,居然堵住了他的去路!哈哈,媒体的编辑竟然也与我这个新版鲁迅持着英雄所见略同的心思!叶生哼着小曲眯起了本就很小的眼睛笑得更欢了:这下,看你再嚣张!嘿!哪怕就是你有三头六臂,也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了!
然而,事况却也并没如叶生所想象应该形成之态势那么发展。那写手居然对围追堵截不仅无动于衷,更于纵横驰骋间似乎对此完全不屑于一顾。而叶生一改以前随手挥洒习惯而辛苦了好几天才写出的阴阳怪气力作,竟然也在他有意无意几笔轻描淡写的文字之下被批得体无完肤。并且,叶生在着意之下也觉察到了,媒体虽然能够拦住他,但最多也只敢犹如缩头乌龟般任他打、任他骂,连一二句略反抗的话也决计不敢回,而更为可怕的是,若是照这样再发展下去的话,看那情景,似乎连管媒体之人也迟早会因媒体的混乱不堪而被他的那支笔送上了历史罪人的宝座上。
从不清楚鲁迅真正实力的叶生,在那人的面前不禁顿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知,仿佛之前的自己虽然是睁着眼睛却竟然就如同从来没有看清过眼前的世界一般。垂头丧气的叶生黯然神伤之余不由得再站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上重新审视起了那人,而稍静下心来再仔细阅读那些文章时,也果然比之以前的那几遍看得更深了一层,这也就使得叶生顿时领略且意识到了他的文章表面看似嬉笑怒骂随意挥洒,但实质却暗藏着势不可挡的笔扫千军之力量,这种潜藏于字里行间喷薄欲出的劲力和威势竟还隐隐然含着“龙腾”的风雷之声,而更令叶生从中渐渐看清且体会到的是,不管是分风劈流的杂文还是有声有色的小说,都万变不离其宗透示出一颗爱国爱民的炽热之心。
爱国爱民?!早先的叶生也许会因此而笑得跌倒:当今中国从上到下那么多人都在想着要自己的祖国好看,你的一支小小秃笔就居然异想天开妄图力挽狂澜?作中流砥柱?!可现在的叶生却已再也笑不出来,因为自己被人不经意间就轻易弄得像只斗败的公鸡,令他知道了这世上有些事情恐怕并不像自己一贯所认定的那样:永远出不了自己的意料或想象!更何况,此刻的叶生也已经明白了:胜负输赢的最终结果并非取决于权力和势力的大小,而是,立场与思想的抉择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其的结局!且哪怕是再强大的权势也最终掩盖或扭曲不了历史的真实反映!
原来鲁迅竟是这样的!重新认识鲁迅的叶生很有了一点“既生瑜,何生亮”的感伤,并开始憎恨起那样的鲁迅来了:这世上就源于有了你,才让弱不禁风的文人也生了天不怕地不惧的胆色和勇气,长了不屈不挠的骨气和斗志!
从此,只要是叶生见到有谁再写赞颂鲁迅的文章,必定就会用最“爱憎分明”的言论大骂大批该作者是在搞个人崇拜极端主义,接着再像疯子似的对之谩骂或进行人身攻击。然而,尽管如此,叶生自己却又会如同上了瘾一般忍不住去阅读那人的文章,而在几次发誓:这是最后一看!可每一次却又都因发现了文章更深层次的意思以致欲罢不能时,让叶生就更在旧恨上增添上了新仇:什么为社会、为人民的,我就是人民!我怎么就越来越恨你?!
然而,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又恨又怕的叶生渐渐发觉自己原本短浅的目光居然在远大起来之余,爱国爱民的思想竟然也无情地侵蚀起了自己那原有的唯利是图观念,而自懂事起就越发模糊了的好坏区分的更开始也跟着逐渐清晰起来,使得自己的良心与良知竟也在灵魂深处似乎有了点蠢蠢欲动被唤醒的危险。叶生被吓得魂飞魄散、心胆俱裂了:在时下的环境、氛围中,一旦良心和良知被唤醒,哪岂不就意味着已遭社会淘汰?!哪自己的下半生可还怎么过?!不行!我不要目光远大!我宁愿保持鼠目寸光!好坏不分!……
……“啊!”叶生大叫着醒来,周遭一片漆黑。原来这仅是一个梦!他眨着眼努力去回想刚才梦中的情景,却突然想起了一个成语:叶公好龙。
附录先人的名言:
鲁迅说:“没有伟大人物出现的民族是可悲的民族,但是有了伟大的人物出现而没有人去爱护是更可悲的。”
郁达夫听闻鲁迅逝世时说:“没有伟大的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
综合他们的名言,再整理一下即成为:
没有伟大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人物出现而不懂得拥护、爱戴和崇仰的国家,则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